讲座纪要 | 张毅：《关雎》与诗教大义
编者按：2021年7月16日-18日，中国人民大学古典文明研究中心张毅老师应湖南师范大学古典教育研究中心邀请，在“古典传统与人文教化”湖南省研究生暑期学校连续做了四场讲座，参与本次暑期学校的全国各高校百余名博士、硕士研究生及旁听学员聆听了讲座，同时进行了线上直播。讲座纪要首发于“刘铁芳人文教育”公众号，此次推送的是第三场讲座纪要，题目是《<关雎>与诗教大义》。感谢“刘铁芳人文教育”公号授权转载。
张毅老师首先介绍了《诗经》的编排结构。张毅老师从古典学研究视角出发，指出古典文献的编排大有讲究。《关雎》是《诗经》的第一首诗，解读《关雎》对于理解《诗经》大义具有重要的意义。
《诗经》 清道光年间内府朱丝栏精写本
张毅老师讲述了《诗经》性质的古今演变，指出自新文化运动以来，《诗经》被视为“诗歌总集”，即相当于四库分类法（经史子集）中的“集部”，而不是作为古典意义上的“经书”来看待。因此，新的《诗经》解释更强调《关雎》民歌的一面，强调其人民性。如果回到古代经学的环境，《诗经》即使是民间的创作，当其被编入《诗经》、保存成为一部经典时，也已然是经历过筛选、具有了官方的眼光，而不再仅仅是民间的声音。同时，《诗经》作为古代记录“王者之迹”的文化典籍，也是王家文化的组成部分，它以礼仪音乐的形式表现出来，具有教化人心的作用。
《关雎》作为《诗经》的开篇，根据内容可分为三章：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第一章是总括。第二章讲如何求。第三章讲求得之后。
张老师认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开篇即写在河之洲的关雎的威仪形态，是为了起兴，生发人的联想，从而引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体现出的基本信念，即：视男婚女嫁为人生之当然，认为与他人结成伴侣是一个人理想的归宿。中国的古人把它作为整部《诗经》的开篇基调，体现了中国人的民族秉性，即：关注家庭生活、世间生活，重视在家庭伦常关系中成就自己，而不太鼓励脱离家庭的个人修炼之路。而《关雎》作为《诗经》的第一首诗，通过后世的历代传承，又在后世炎黄子孙心中巩固了这种信念。既然要结成婚姻，伴随而来的就是择偶条件的问题，《关雎》中淑女、君子的德性匹配也成了富有中华特色的择偶标准传承后世，即重视婚姻双方道德水准的匹配。
接下来的第二章，由虚写的开头转入实象的描述，也即君子的追求过程。“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其中，“左右流之”比喻感情跟水草一样，无法轻易为人抓住，感情像无心的水草，让人难以琢磨。“寤寐求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对人的思念感情已深入到潜意识，影响到了人的身心行为。这种追求过程中不受意识控制的身心反应被生动地描写出来了，这是人的感情当中最心动的一点。这些下意识的行动，体现的是他对爱恋的诚挚深刻，但是不管我多么爱你，我只能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因为思念而辗转反侧，而没有其他过激的行动。
荇菜
第三章“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是求得之后，面临家庭生活的问题。如何增进感情、如何让感情成长成为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友之”“乐之”是求得之后要与之交友，与之同乐。交友并不是要抹平夫妇与朋友之间的差异。中国人强调五伦，也就是五种最重要的人际关系，夫妇和朋友排在最后，按理说夫妇比朋友更亲密，可是为什么当了夫妇之后还要做朋友？五伦当中有的是血缘关系，父子、兄弟是血缘关系，血缘关系无法否认，夫妇也是如此，有一点血缘关系，有亲情的成分，婚后渐渐有了孩子，这份感情一定会转化成亲情。朋友是另一种关系，它的纽带是心性，具有共同心性的人才能成为朋友，共同血缘的人未必有共同心性。心性在很大程度上是能为血缘所替代的。所以，夫妇之间不管生活多艰苦，不管在一起多少年、多熟悉，依然要保持心性的沟通。
“琴瑟友之”，与她做朋友，不管结婚多少年，依然跟她谈一谈自己的想法、追求以及严肃的东西。谈论志向本身是严肃而私密的行为，两个人隔一段时间还有严肃的交流，这才是真正的能够彼此信任的好的夫妻关系。
最后是“钟鼓乐之”。古代的乐是引导人心灵向上的力量，纯净东西的实现要靠音乐。琴瑟和鸣，心性沟通就是“琴瑟友之”。琴瑟声音很小，“琴瑟友之”就是双方能够面对面弹或者是一个人弹一个人听，这是关起门来做朋友，沟通心性、净化感情、互相以心照心的过程。“钟鼓”式交响乐是在大庭广众中演的，这意味着要打开门来，走向社会，关注社会的乐，而不仅仅局限于夫妻之间的乐。
家庭是社会的组成部分，《关雎》关注家庭的地位，家庭稳定，社会才会跟着向好。与此同时，家庭的二人世界不是自足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家庭，有各自的父母，各自的感情牵绊，有各自的工作，有各自的社会角色，这些东西完成了，夫妇二人的生活才有向上的根基。
在讲座的最后，张毅老师回答了部分学员的提问。
张毅老师简介
张毅，文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古典文明中心古典学基础教育部主任，硕士生导师。曾任教于俄罗斯联邦国立罗斯托夫建筑大学（РГСУ），中山大学博雅学院。2010至今，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古典学实验班，讲授《左传精读》、《诗经精读》、《史记精读》等课程。主要研究方向：先秦两汉学术、两宋文学、语文教育研究。出版专著：《陆游诗歌传播、阅读研究》、《左传故事》、《Восточные Мудрецы（东方智者）》（俄科院Нестор-история出版社出版）。在《孔子研究》、《中国文化》、《经典与解释》、《古典研究》、《山花》、《东方(Oriens)》（俄科院东方所主编）等刊物发表多篇文章。整理点校：《天方典礼择要解》（刘智）、《春秋通义》（钟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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